夏云杰（節選）

一

一柄菊花青嘶鳴的刀，在雪花中奔跑

一位英雄用青色的菊花

把自己綻放在，連天的烽火

最醒目的高處

披風的旗幟，號召雪片成為風

沖在把路都掩埋的時間前面

把沂水扛到湯原，一棵山東的樹，用血性

伸出枝，不停打掃天上的陰霾

菊花青跑過山岡，立在

祖國夢境的高處

流下的淚，是他們的后人。目光所及

破舊的棉襖，山河，還有一匹馬

把奔跑，抖擻成菊花的青色

是新的山岡

理想引領森林的呼吸

它們從未低過的頭，將抵達夢境的天空

一朵青色的菊花，在大地上傳說莊嚴

那些把糧食封鎖在冰中的狼犬，用饑餓

恐嚇每一棵正直的樹

每一縷自由的風

每一盞用溫暖撕開黑夜的油燈

還有被兇殘驅趕的，無路可走的

嗚咽聲。良田曾經萬頃

只留下一粒月亮的糧食

在頭頂哭泣

貓頭鷹可恥的咳嗽，在大地上用坦克橫行

而菊花青身上的一襲披風

正在收撿滿地的榛子，受傷的風

冰斷的聲音

和迎面撲滅的罪惡

二

中彈的菊花，把花瓣，撒進湯原縣志

1936 年的棉襖和糧食，被鮮血

淋成夕陽

直至山岡低頭，一只用披風

飛翔的鷹

用隕落象征永恒

上天的一聲哀嘆，都來不及制止

躲在房屋里的子彈的罪惡

遍地雪花

一動不動，像是護送自己的葬禮

被機槍偷襲的菊花，把最后的白色

遍世界鋪呈開來

平原簡約，唯白色是一種與天空一致的

蓬勃，勝過

所有的刀刃

被步槍偷襲的菊花，代表整個秋天墜落

山河捧著

那么多渴望的人們，用歌聲抬著

唯有如此的凋零

才能配得上秋日的盛大

被手槍偷襲的菊花，把青色和憤怒的石頭

攥在一起

就是一座紀念碑，邊緬懷崇高

邊唾棄偷襲的槍聲

在菊花叢中負傷的夏云杰，用紅色的犁

在雪地上播撒一種叫做信仰的種子

山岡像是一個個糧垛

光榮地佇立在翻開的歷史中。鳥鳴

可以象征未來的自由

如同開河的大江

三

用少年拂過雪花的身姿，阻擊子彈的邪惡

把一個少年連的勇敢，躍成

比悲壯還要悲壯的掩護

什么樣的決絕才會被子彈射成一枚雪花

一切都在墜落

唯有白日越升越高

黑暗用逃遁的方式散布恐懼

狼犬的幫兇，子彈樣一發一發地狂吠

什么樣的犧牲才能融入雪花的潔白

把山路抬高

把死去的馬抬高

把死去的馬在遠處的駒的嘶叫抬高

風將雪卷成一支號角

大地吹著，像是召喚犧牲的壯烈

犧牲墜入雪坑

大地疼痛，已經找不到比月光更柔軟的

辛酸，掩埋少年的雪花了

邪惡的子彈聽不見雪坑中的銀鈴

和一群群農夫的雪，大豆的雪

以及畫眉孱弱的雪

一起用銀子的光潔合唱的雪

抱在一起的鈴聲。這是犧牲的

睡眠

是一朵花穿透冬天的期待

春日來臨。農夫和他的大豆，畫眉用淚水

看見一朵叫做犧牲的花，正在永恒

金錦女（節選）

一

他們用槍支黑森森的恐怖，把村莊

圍剿得喘不過氣來

他們用刺刀寒冰的窒息

穿透村莊僅存的溫暖

他們用邪惡的火，吞噬房屋、糧食、水井

大雪覆蓋的路

以及，田野上長滿的姓氏

一切死亡。所有的逝者都被雪包裹

橫陳在時間，即將斷裂的

烏云處

那么多的親人，沿著冰封的江岸

一字排開，大雁一動不動

是歷史在天空寫下的悲哀體

有活著的嗎

有活著的嗎？杉樹死了

樹干支撐的家死了

屋頂上蓋的稻草，和它一季一季的

播種死了

櫟樹死了

它做的家具，和打家具的哥哥死了

還有，和家具一起抬進門的

婚禮死了

樺樹死了

樺皮桶和它盛著用來救火的水死了

有活著的嗎？延吉寂靜得像一塊鐵

冷卻后的黑色

夜空燃燒，延吉是遺落下來的一片灰燼

有活著的嗎？地窖是大地在掙扎中

長出的一粒種子

是貯藏血脈的一滴眼淚

百靈的鳴叫啄破眼淚的殼重生

一聲鳥啼被救活

戴紅色頭巾的一聲鳥啼

穿春天狀碎花棉襖的一聲鳥啼

一聲如此清脆的飛翔被救活

成春天的鎬，開始播種滋潤、豐沛

和自由、機警

天空浩渺，唯有正義才配得上它的悠揚

小百靈在云霄中鳥瞰大地和自己的傷痕

草木葳蕤，是鳥鳴們勃發出的新希望

二

一只小百靈，用少年中國的飛揚

掠過山岡

山岡起伏，是黎明復蘇的心跳

狍子、梅花鹿還有奔跑的朝陽

迎面而來，是大地嶄新的風

一只小百靈，用少年中國的嫩綠

飛過森林

密營寂靜，是所有的樹

最堅強的心臟

長成槍支的樹，還有與它們一樣筆直的英勇

朝著天空宣誓

因為天空的自由

是他們的理想

一只小百靈，用少年中國的清澈

流過湖泊

水在涌，是大地生生不息的血脈

魚在游，波光是天上的歌聲

滴在江河上的希望

一只小百靈，用少年中國的斑斕

描繪村莊

炊煙不停地揮，是親人的手臂

窗花一朵一朵地

走過溫馨的房屋，還有每一粒

稻谷、高粱、大豆……

田原一壟壟地，在未來中富庶

此時，這只小百靈也把自己唱成一片

鋒利的雪片

一個個帶血的歌詞用火淬出的雪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