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結束之處,小說開始之時——小說《邊境》創作談
我在媒體工作18年了,做過很多口線的記者,常常在別人的故事里穿行,從一個現場奔赴另一個現場。我的小說寫作和職業生涯基本同步,且寫作素材基本來自工作。很多時候,我做完了一個采訪,總覺得對那段故事還有牽掛,還有話要說。哪怕很多新聞采訪已過去了多年,故事本身已開始模糊,但有些片段、對話以及那人、那時、那刻、眼神和說話的雙唇,都常常在我記憶中閃現。所以,新聞結束之處,正是我小說寫作開始之時。
多年前,我曾去山里采訪,認識了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他極其熱情地帶我在村里轉來轉去,介紹他的小伙伴和各家的貓貓狗狗。在我工作結束后,他曾急切地問我:“你會寫我嗎?寫成什么樣?”深秋的山里,有點冷,我急于離開,敷衍地回復他:“當然是寫個快樂的小伙子。”
此后十多年里,我對我倆最后的對話念念不忘。我一直不滿意自己的答復,當時的我分明知道他家的種種困境,“快樂”一詞回復得著實潦草。十多年后,我用《邊境》來認真回答他的提問。《邊境》講述了一名女記者和8歲小男孩的忘年之交,試圖通過一段心緒不平的日常來言說人生中的執念與釋然,也給了我牽掛多年的小男孩一個樂觀、勇敢的性格和心想事成的美好未來。寫這個故事的時候,我正在東北旅行,于是這個故事就從石家莊出發,一路到了東北的邊境小城。小城的清冷和潮濕,給故事平添了莫名的綿長感,也完成了小說敘事對生活往事的應答,些許唏噓,些許滿意。
《邊境》里那個小女孩的故事來自我做社會新聞編輯的時期。那時,我每天都等著一個瘦瘦的女記者從周邊縣里、村里、山里采訪來的稿子……冬天,她常常在晚上八點交稿,啃著一塊烤紅薯站在我旁邊等我看稿子。她稿子里有這么一段文字:精神失常的媽媽總是靠著墻站著發呆,她的小女兒穿得破破爛爛,在旁邊玩一會兒就趕緊回來站在媽媽身邊,昂著笑臉喊媽媽。記者給了女孩一塊糖,她就趕緊剝開糖紙,伸著胳膊要把糖塞到媽媽嘴里……社會新聞總有很多的悲喜不定,這事兒我記得最清楚。后來我在很多場合,比如新聞寫作培訓、通訊員培訓、小記者課堂都講過這段故事。每每講起來心里很難過,一直自責沒能為那個小女孩做點什么。寫《邊境》的時候,我把這個小女孩安置在故事里,小心翼翼地將她安放其中,希望現實中的她也能一直好好的!
關于《邊境》的另一條支線,是一段有始無終的愛情。這來自我多年前做情感實錄記者的記憶。那段時間不長,一年多的時間里,我聽了好多愛恨癡纏的講述,也成了我后期寫作的原型。比如《七年》里重利輕別離的陳年舊事,比如《西非已昔》里命喪非洲的福建男子,比如《晚鐘》里的那一場漫長的告別,還有《晚來秋》里不愿被婚姻和愛情定義的生活……現在想來,有夢想的選擇,有謀愛的執念,也有謀生的權衡,每一段感情都有各自的模樣,散落在這個城市的大街小巷。這些故事都被我設定發生在一個叫“青州”的城市,取自“輕舟已過萬重山”的諧音,因為我希望曾坐在我對面,對我講出滿腔心事的每個人都能撐過那段風雨漂泊,找到自己的心安之處。
這次有一點不同,《邊境》的愛情和我早期的寫作初衷不同,在這里愛情已然不是第一位的,而是想多元地去呈現人生的得失,時間的流變,以及翻山越嶺的思念和看似平靜無瀾的生活,我想告訴大家,為什么是“事與愿違”,當然,也想用文字和讀者說說:望可望之事,待可待之人。
這就是《邊境》,故事養在我的心里好多年,也是我作為寫作者對馬爾克斯那句“沒有比記者更好的工作了”的打量與回應。《邊境》的背景和緣起,是偶然的,又是必然的。因為那些 曾經真實存在的片段,哪怕就是一問一答的兩句話的出現,讓我覺得必須有一篇小說,緩緩說出這些人物的命運。


